当矿井深处传来第三声爆炸的轰鸣时,王建国正用沾满煤灰的手摸索着巷道墙壁,作为"锦屏煤矿"的资深矿工,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——透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整个采区,对讲机里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被淹没在汩汩的流水声中,他扯下安全帽,用袖口反复擦拭蒙眼般的煤渣,直到看清电子钟显示14:47。

"老陈!老陈!"他对着矿井应急频道嘶吼,嘶哑的嗓音在密闭空间激起层层回音,三十七个工友还在等待,他必须回去,妻子临盆的消息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思绪,那些被煤粉染黑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:产房外焦糖色玻璃窗上的掌印,护士站台历上圈着的红色十字,产钳交付时妻子咬着的毛巾......
矿井底部涌出的黑色潮水已经漫过腰际,王建国踩着齐膝深的积水,手电筒光束在头顶交织成蛛网,第十七次经过断裂的钢架时,他踩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——是工友被埋时脱落的鞋袜,腐臭扑面而来,他猛地捂住口鼻,登山靴却在此刻陷进松动的岩层。

"喀嗒"一声,安全灯突然熄灭,黑暗中有冰凉的液体漫过脚踝,王建国突然想起妻子临产时漏水的羊水,矿井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,他却听到了另一种声音——产房心电监护仪的警报。
当浑身是伤的王建国撞开急诊室的门时,产床上的血泊正被医护人员迅速清理,助产士将颤抖的婴儿裹进蓝色襁褓的瞬间,王建国看见妻子眼角未干的泪痕。"他...他爸爸来了。"妻子虚弱的呢喃让护士愣在原地,直到产科主任拍着她的肩膀确认。
走廊里,三十七双布满血痕的手从磨坊般推来,老班长李国富的右手还缠着绷带,掘进机司机张磊的左臂挂着输液管,他们在消毒水气味中默默传递着手机,凌晨三点,第一个破土而出的婴儿啼哭穿透产房,接生婆将沾着煤渣的婴儿抱给父亲时,王建国才发现自己浑身煤灰竟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三十八个矿工在急诊室走廊排成长蛇阵,他们互相用矿灯烘烤被汗水浸透的工装,老工人周大爹哼着走调的《矿工之歌》,手电筒的光晕里浮动着无数张疲惫却安心的脸,产房的门开合间,新生命的啼哭与矿井深处遥远的汽笛声奇妙地共鸣。
当朝阳刺破云层时,王建国在更衣室镜子里看到自己眼角的泪痕,手机里,妻子发来产房照片:婴儿床旁摆着沾着煤渣的平安符,窗外是正在升起的朝阳,矿井深处,救援队正在展开最后的搜救,而三十八个矿工在更衣室门口默默列队,用沾满煤灰的手掌在玻璃上写下:"接你回家"。
